聽旅行 -- 巴黎。之二 @ 墨鏡哥

墨鏡哥說：「為什麼從巴黎之一裡感覺你玩得節奏好緊湊啊？」其實這都是因為巴黎實在有太多事好寫，貪心什麼都想講的後果。深呼吸冷靜一下，我會盡量以法國人的好整以暇繼續講巴黎。

圖說：乾淨米色桌布中間整齊擺放著藍色糖罐、黃色奶油、一小瓶的紅玫瑰，邊上是圓形瓷盤裡貝殼形狀的點心和一大盆的香蕉橘子蘋果，濃厚鮮豔的配色和富層次感的擺置，塞尚的畫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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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海明威說巴黎是流動的饗宴到伍迪艾倫，縱使有這麼多人努力描述”巴黎不浪漫的真實面“，還是很難不把浪漫和巴黎劃上等號。巴黎為什麼很浪漫？

第一天到巴黎的下午我就散步到家附近的藝術橋上，想要去看看那個著名的情侶以鎖示愛的美麗畫面。誰知道遠遠的看到一條好醜的鋼筋物，兩側蓋滿木板還噴滿噴漆。天哪！好唏噓，巴黎的浪漫是假象嗎？是政府要進行很沒品味的改建，還是遊民們的街頭抗議行動之一？心裡這麼想著，慢慢走進橋頭才發現，原來是因為整條橋早被大大小小的鎖們給壓滿了。政府清鎖清不勝清，所以先用板子擋住不讓掛鎖，就怕熱戀情侶們壓垮這條不算單薄的橋。傳統古銅製的小鎖上Janet愛George、黑色的號碼鎖背面簡單寫了S愛D、而超大的腳踏車鎖鎖繩上，某個愛昏頭的旅人以油漆筆密密麻麻的在塑料繩上寫了一圈情詩。甚至有人因為橋上不能繫鎖了，把鎖高掛到路燈上。真愛無價，但巴黎秤出來了它的重量 - 法國政府估計過，他們每兩周清下來一次的鎖，每次約莫一百噸重。

圖說：實在很好奇大家都是如何把鎖高掛到一隻一隻聳立在橋邊的路燈上的。

巴黎居民對生活品質的高度要求還有處處可見的設計美感，也是這個城市浪漫的原因。

百貨公司是資本主義最直接的體現，這麼庸俗的地方，巴黎人照樣能做出氣質。百貨公司超市裡的橄欖油，厚實的方扁玻璃瓶身加上細緻的雕刻紋路，有的還附上有綴流蘇的噴頭，怎麼能不讓人以為是小時候最愛去偷噴的媽媽的香水？家居用品部春天的藤椅、夏天擺在陽台的燈罩，走一趟我好想租一個貨櫃運回亞洲賣。這個品味不是跟著價格而生，一條台幣約莫六七百塊的披毯設計美麗做工良好，還細心的設計了可以混搭成套的餐巾和擦手巾。處處的氣質與美感，就連修道院裡裝紀念品的紙袋，都好看的值得單獨付錢買一打回家。聽起來很像日本嗎？我想最大的差別是，同樣的設計，日本商品的氣質是經過嚴謹計算的精細、而法國商品則揮灑著渾然天成的隨性。

在巴黎每天都要很俗氣的驚嘆一下這樣的生活情趣。但高潮出現在旅程快結束時意外入住一晚的Airbnb。Marie雖然是美國人，但修整的乾淨優雅的耳下短髮和指甲，和質感好又低調的灰polo衫和黑長褲，讓這位在巴黎住了十幾年的藝術家阿姨，比巴黎女人更巴黎女人。藝術家阿姨輕輕柔柔的說，自己的專長是藝術史和油畫，平日兼職作城市導覽。浪漫的阿姨還寫了一本書專門研究巴黎市隨處可見的天使塑像，「我覺得可以在這個城市找到這麼多天使塑像是有理由的。因為巴黎是真正被天使守護的城市。」天哪，我得捏自己一把，這實在太像文藝電影女主角才講的出口的台詞。

阿姨的公寓是個最最典型的巴黎小閣樓。要進到這個兩房一廳一衛的頂樓公寓，先穿兩進的庭院、踩上鋪著暗紅色地毯的一疊大理石階梯、三個人兩件行李分兩趟電梯上樓後，再穿過三道鎖五個彎。我們分住的是一間有著斜斜天花板的小房間，天花板末端開的方形的窗，看著是別人家的三角形屋頂，還有遠處也是三角形的巴黎鐵塔。小到連要讓我跨馬步都不行的飯廳裡，三面牆上高高低低的吊滿不同主題的油畫。每個角落整齊堆疊著畫布和書，而木質畫架上畫到一半的，是玻璃圓瓶裡一束搭了滿天星的粉桃色鮮花。這是我看過最美的一個空間。早餐時刻，冷又夾帶著雨絲的晨間微風和著薄弱的陽光從窗縫透進來，小圓桌上擺著一條奶油、手工果醬、和滿盆的水果。塞尚的畫就這麼在現代巴黎的一角鮮活了起來，我站在飯廳門口看著，手裡拿著熱茶忍不住發呆，就怕一腳踩進去會冒犯到這個夢境。不刻意造作但堅持維持的如畫生活空間，浪漫的定義是不是就是這樣？

圖說：夜晚的巴黎春天百貨，桃紫色的薔薇襯著金色的流動曲線，俗氣的霓虹燈被用的現代又雅緻。

圖說：瑪莉阿姨的畫室兼飯廳，牆上滿是她各種不同風格的油畫和攝影作品。小小斗室裡桌上桌下推滿研究不同藝術風格的書籍，每頁都寫滿瘦而清秀字體、法英夾雜的筆記。

巴黎的浪漫代表作有很多，從奧塞美術館滿室的印象派畫作，到拿破崙被軟禁過的西提島。但對我而言，不可取代的是雨果暱稱為「偉大的石頭交響樂」的巴黎聖母院(Notre Dame de Paris)。

遠遠眺望聖母院，先看到的是高高低低翻飛的尖塔和結構方正嚴謹的主門面。建築外觀層層疊疊的浮雕和塑像，細節讓人嘆為觀止，每走近一步都能發現新的驚喜。站在聖母院下方仰望，感受到描述不出的奇異和諧感，原本以為是我太林黛玉式的為賦新詞強說愁。但教堂內的說明解了這個惑。聖母院正面被立柱和雕飾劃為3*3的九塊方格，整座立面平線與直線比例極近1:0.618，黃金比例至上的搭建哲學營造出美妙對稱的氛圍。正面三座略尖的桃核型拱門洞，一層一層的雕刻講述「最後的審判」等的聖經故事。拱門上排排站著二十八個代表以色列和猶太歷代國王的塑像，從表情到衣折都像是風一吹就能活動起來。再往上，彷彿聖母院心臟的雕空玫瑰花型大圓窗和伸展而上的兩座平頂鐘塔，讓這座能容納九千人的大教堂看來輕盈與莊重並存。

集哥德式建築元素為大成的聖母院，在十九世紀一度面臨到沒錢整修即將要走向崩毀的命運。雨果深愛聖母院，決定要想辦法洗腦大眾，讓巴黎市民愛上聖母院、保存聖母院。「鐘樓怪人」就是在這個背景下產生的。果然，雨果的策略奏效，巴黎市從上到下都為這個哀傷動人的故事瘋狂，愛屋及烏，作為背景的聖母院自然成為熱門話題，得以被妥善保存下來。以文學拯救建築，光這筆就讓聖母院再浪漫不過。

夜行神龍這部卡通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的。但是，讓我願意三顧茅廬爬上聖母院頂樓的，就是這些遍佈屋簷，神色長相各異的Gargoyles。連滾帶爬的把自己拉上屋頂，我們穿梭在通道之間研究著每一頭守護著巴黎市的小怪物。聖母院的小怪物，每一隻都有自己的個性。東角挺著上半身很嚴肅的看著遠方紅磨坊山頭、留著尖尖鬍鬚的半山羊人；西角ㄐㄩ僂著長了短角的石猴，瞪大眼睛睜著嘴和旁邊的老鷹型怪物一起望著塞納河上來來往往的船隻。最嚇人的是轉個彎看到的像豹又像虎的怪物，翻著白眼、呲牙咧嘴的撕咬著手中的獵物。雖然風大的讓我連手機都抓不住，但我們還是和這群醜的太吸引人的石雕們瞎混了三四十分鐘。沈浸在他們守護城市的故事裡，誰在乎夜行神龍其實背景不是在巴黎？

我們開玩笑說聖母院是我們的後院。離住的公寓距離五分鐘，又身處交通樞紐上。我們很幸運地看遍了豔陽下、薄暮中、深夜裡地不同聖母院樣貌。不管什麼天氣什麼時間點，聖母院真是完全零死角的一百分正度。第一次走進院裡，還竟然很幸運的遇上週日的固定禮拜。虔誠莊嚴的管風琴音樂環繞穿梭在戳破天際的尖塔與七彩斑斕的彩繪玻璃間，六千根黃銅音管盪出的每一揚措都讓人從心底震動到指尖。在那一瞬間我懂了雨果為什麼要費盡心思的救聖母院。

點擊下行連結聆聽週日聖母院的彌撒：

https://youtu.be/yD1EOLhnno4

墨鏡哥你應該會問：「你這個浪漫派又風花雪月的人，那怎麼沒有回來吵著要搬去巴黎？」

因為我在巴黎覺得自己高大的像酷斯拉，粗魯的，恩，也很像酷斯拉。

法國人的矮，有很大一部分當然是基因。凡爾賽宮裡大大小小的床，每一張都短的只夠我坐著睡。但另一部分他們長不高的原因，我深深懷疑是因為巴黎的狹小空間。矮矮的樑矮矮的天花板，只要身高超過165的人都很容易出意外早死。不只是身高，窄窄的室內空間，讓我覺得是導致巴黎女人都很纖細的主因。在新橋住的那間公寓，旋轉而上的樓梯連一個人走都要稍稍側身才踏得穩，一樓的門高度也只跟我齊眉。七天之內，我從額角到腳趾都上碰下撞的烏青片片，深信自己如果生為18世紀的巴黎人，肯定會被「人擇」掉吧。雞生蛋蛋生雞，世世代代下來自然養成了滿街瘦又薄身、一米六左右身高的法國女人。

圖說：夜晚的聖母院最能讓人體會到鐘樓怪人的故事氣氛